十九世纪的欧洲是一个革命的时代。一八四八年革命席卷欧洲大陆,但革命并没有由於激情而成功的代替了昔日的王朝。首先震撼古老的王朝的是一七八九年的法国大革命。一个王朝的崩溃,绝对不是因为外来的侵略,而是王朝病入膏肓再也跟不上社会的变迁,自己再也无力支撑固有的政权运作而轰然倒塌。其实,法兰西波旁王朝的路易十六在神推鬼磨的情况下走上了断头台,乱哄哄的闹革命的老百姓一直没有弄清楚如何去建立一个新的政权来取代前朝烟消云散所留下的真空。虽经十八世纪末启蒙思潮的冲击,古老的法兰西有它自己的历史惯性,经过了十几年的来回折腾,法兰西神奇的出现了一个军事和政治天才拿破仑,竟然把欧洲固有的统治王朝打了个落花流水,自己也当上了法兰西帝国的皇上。可是上天似乎喜欢跟容易失去理智的人类开玩笑,拿破仑的六十多万大军被莫斯科的严冬夺去了生命只留下了二万多人回家,帝国的寿命也不到十岁而夭折。有机会重生的共和国没有土壤发芽生长,固有的封建势力春风起又生,波旁王朝复辟。但革命的思想在欧洲正受十八世界末萌芽的英国工业革命所引起的社会大变更的推动,马克斯正是此动荡时期的革命理论家。 他在一八四八年的广泛的欧洲革命浪潮的一年写下了“共产党宣言”,却有一位成功的暴力革命继承者名叫列宁的在七十年之后俄罗斯的农奴大地夺得了政权。这位闭门造车的思想家也真是颠沛流离,最终郁郁不得志在英国伦敦找到了暂时安居之所,写下了左右二十世纪半个世界政局的“资本论”。这本批判西方传统的资本主义的第一卷在一八六七年出版,只卖掉了一千本,其余幸有忠实的朋友恩格斯整理面世。马克斯,批判资本主义有其时代的背景,其作为狂热革命家列宁的共产主义和无产主义的精神先躯,在神州大地受膜拜也好几十年。
大浪淘沙。列宁建立的苏维埃共和国经不起历史浪潮的洗涤到一九九一年戛然而止,没有过它的八十大寿,而马克斯批判的,给判了死刑的资本主义却在阿当斯密(Adam Smith)写下“国富论”的一七六七年到今天依然健在,超越了两个半世纪。回顾历史,苏维埃共和国的几十年是专制王朝披上了美丽乌托邦的共产主义的外衣,人类的进展到底与抽象的美好愿望有难以超越的距离。更可能人类既然有一起共同生活的偏好,又有自我表现的冲动,以致两者只能够在政治高压下暂时同居。资本主义二百多年的历程,似乎也是充满跌宕。先不要说有十九世纪大英帝国维多利亚女皇时期大文豪迪更斯(Charles Dickens)描绘的工业革命的社会不公和贫富悬殊,或忘记一九二九年以美国开始的世界经济大萧条,光是近在咫尺的二零零八年的华尔街金融风暴,资本主义的生命似乎又面对重大的挑战。去年巴黎年青的经济学家皮克迪(Thomas Piketty)撰写了九百多页的从经济历史角度批判资本主义的“Le Capital au XXI Siècle (二十一世纪资本论) ”,在今天经济沦落为美国社会精英的会计和计算机而丧失了它的济世的动力之时,是否代表欧洲大陆深厚的文化传统终於冲出它长期来饱受美国经济主流学派所窒息?
继马克斯的“资本论”皮克迪的“二十一世纪资本论”在美国经济界引起了广泛的争论。英美主流经济学界群起攻击之,但反而为皮克迪作了免费的宣传。一本写收入分配的经济史书,成为了亚马逊的第一畅销书,让十九世纪的马克斯的“资本论”黯然失色。美国诺贝尔得奖经济学家克鲁曼(Paul Krugman)说皮克迪的“二十一世纪资本论“是十年来最重要的经济著作。更可能的,迷失的经济从此可能重新找到了它失去的灵魂。